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寫在「台灣文學X日談」之後

2021/07/26 _抒情散文
(圖為黃安鈺之筆記)

「台灣文學X日談」的活動,在今天暫時中止了。

一開始發起的時候,只是想找個簡單的方式,陪大家度過疫情期間的無聊晚上。雖然我能貢獻的,似乎只有另一個「好像也沒多有聊的題目」,「台灣文學史」。

沒想到超好玩的啦。

不不不,我不是在自誇自己講得好玩。我要說的是環繞著這長達兩個月、36場小講座發生的事情,實在好玩得出乎意料。因為是隨興發起的活動,所以沒有人數壓力、也不必擔心主辦單位賠本(沒錯我每次去書店演講都很擔心),我從第一日開始就講文學理論,並且依循「社會背景+文學理論+文學流派+文學作品」四個軸心去講。平常覺得太難太枯燥的,這次都沒在管了。老實說,雖然每一講長度都不長,但這可以說是我「全力施為」之作了——就算要我用同樣的主題去上課或演講,也只有細節豐富度的差異,對於整體格局的理解,已經是我目前的極限。

因為這樣,我講得很盡興。每天的場次結束,我都會虛脫個一小時左右,然後才來匆匆發隔天的預告文。

也因為這樣,所以我對大家的參與熱情感到很驚訝。

我是愛算帳的摩羯座,所以當然有在注意數字。(只是這無所謂業績,所以我完全不會因應數據調整內容XD)從一日談的平均200人、高峰250人,到最後一天的平均400人、高峰460人,就算稍微低估,三十六天下來,也至少有一萬人次的聽眾了——事實上我覺得應該有一萬兩千人次以上。這些聽眾來自全台各地,甚至有香港、澳門、中國、加拿大的朋友;有親歷戒嚴時代的長輩,也有國高中生;有文藝青年,也有音樂、劇場、藝術、理工科等各路朋友。聽眾們熱情整理書單,撰寫筆記(很多筆記甚至比我自己的備課筆記還詳細),甚至有不少人「下課」之後,繼續來跟我討論細節⋯⋯

天啊,這怎麼可能。台灣文學史耶。

這一段時間,我一直收到聽眾的感謝。但其實,我才是最想說謝謝的人。

在這個注意力如此競爭的時代,竟然有一萬人次願意花費一到兩個小時的夜晚,去聽我說一些我出生以前的故事,我到現在都覺得很不真實。

之前受訪,談到我為什麼這麼想推「台灣文學」,問我預設的受眾是誰。我說,我知道很多熱愛台灣的人,我也知道很多熱愛文學的人,但我希望做到的,是讓熱愛台灣的人懂一點文學、熱愛文學的人也懂一點台灣。

「台灣文學史」,就是一切的交集。

現在故事講到1977年,台灣文學史當然還沒結束。我們還有狂野的1980年代,有我心目中台灣第一的小說家郭松棻,有刁鑽滑溜的張大春和林燿德,有為了「台灣文學」四個字貢獻一輩子,終於熬出頭的葉石濤和鍾肇政。當然,還有一直被埋沒在主流文化裡面的女性、同志、原住民,也終於能大方現身。

他們一起奠下了2000年以後台灣文壇的基礎。那是我成長的年代,我作為一個小文青,溯著時間之流而上,一一遇見的作家、作品們。當我說起台灣文學史的故事,其實也就是在講我的故事,我們的故事。我們這一代寫作者,是在這樣的文學傳統裡長大,這樣接下他們手中的火炬的。

黃錦樹(現在,聽過這系列的同學應該會對這名字很熟了)編過一本馬華文學選集,取名我很喜歡,叫做《故事總要開始》。借用在我們這趟旅程,或許我們可以說:「故事總會繼續⋯⋯」

而能夠把「台灣文學X日談」走到這裡,我要感謝的人,或許比我應該獲得的感謝還多。如果沒有一代代作家們堅忍的努力,今天我們就沒有一個這麼自由講論文學的環境了。如果沒有一代代學者的累積,我也沒辦法這麼輕易將他們的成果摘述給各位。甚至不說那麼遠,如果沒有台文館信任我,讓我參與「文學力:書寫LÁN臺灣」常設展,我也不可能在這兩年或複習、或補課的,強逼自己重整對台灣文學史的整體理解。

當然也更要謝謝來跨刀相助的各路朋友。不停支援珍貴圖片、甚至加開番外場的活水來冊房。瀟湘神、楊双子、盛浩偉、曲辰則主講了我所不熟的主題,還有簡弘毅、趙弘毅、湯舒雯非常精實的會後討論⋯⋯當我在clubhouse上,看到大家一起對著數百名聽眾分享自己的所學,我甚至恍然覺得:我該不會正參在一個「盛世」一般的時刻裡吧?

多年以後,我想我一定不會忘記2021年這個疫情肆虐的夏天。我也一定會很高興地稱讚此時的自己:還好你聽從自己的衝動,開了「台灣文學X日談」系列。

在一日一日的故事裡,我不斷地想起台文系所學生最常面對的質疑:為什麼你們要研究台灣文學?

現在,答案很清楚了,不是嗎?

台灣文學或許不是世界文學裡,最了不起的一支。但它卻是唯一唯一,專屬於我們的一支。這便是一切的理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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