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退讚台灣史】1965年8月6日，八六海戰。

1965年8月6日，八六海戰。

1950年代，國民黨好不容易靠著韓戰在台灣站穩腳跟、騰出手來對內整肅，發起白色恐怖以鞏固政權之後沒幾年，蔣介石就開始想「反攻大陸」的事了。1955年，越戰爆發，美軍強硬介入。那時還沒有人知道，這將是一場長達二十年的戰爭泥淖。無獨有偶，1958年，毛澤東在中國的政權穩固之後，也開始心思不安分了，遂發起了「大躍進」。這項絕對可以高踞人類政治史愚蠢排行榜的政策，為中國帶來了整整四年的大飢荒，剛剛休養生息沒幾年的國力又再次重創。

「越戰」和「大躍進」帶給蔣介石神秘的自信，讓他確信這是「反攻大陸」的良機。因此，從1950年代末期，他便開始秘密籌劃所謂的「國光計畫」，詳細研擬反攻大陸的戰爭計畫，並且開始事前籌備、探美國人口風。

這個計畫從一開始就很不科學，幾乎每一項條件都不充足。比如說，「國光計畫」預計動員50個師突擊登陸福建省，然而全台灣也不過就10多個師，蔣介石甚至把腦筋動到了犯人和學生之上，想要動員這些人力來填補兵員。後勤補給也不足，必須「以三個月的補給，打六個月的仗」。更不要說登陸艦艇的數量不足、情報管制失敗、根本沒有擅長登陸戰的部隊等因素。光是1965年的「騰海二號演習」，國軍從澎湖外海模擬搶灘登陸，整個行動就超級失敗。登陸時間緩慢不說，大多數士兵上岸之後都還在暈船，根本沒有作戰能力。如果是實戰，這些人已經全部伏屍福建沿岸了。

總而言之，除了蔣介石一顆熱切的心以外，這套「國光計畫」什麼都沒有準備好。許多將領都知道打下去必輸無疑，但沒什麼人敢當面直言。少數說出真話的將領，更是立刻被拔去軍職。想當然爾，當蔣介石派遣外交官去探美國人口風時，美國人也毫不贊成。

整個1960年代，蔣介石好幾度建議讓國軍參加越戰，趁機偷渡自己反攻大陸的願望，但始終都被美國人按住不準。一方面美國人根本看不起蔣介石的戰力，二方面也是擔心如果讓蔣介石出兵了，中共就有藉口全面介入越戰。獲得一個豬隊友，最終卻換到更大隻的敵人，這個決定誰都知道要怎麼做。

當美國人察覺到蔣介石蠢蠢欲動時，美軍顧問團立刻啟動了各種監視行動。比如三天兩頭派飛機偵查國軍營區，確定人員跟物資都乖乖在原地沒有亂動；比如在國軍演習之時，直接派人登上軍艦「視察」，避免蔣介石演習到一半下令轉向出擊。

——這段歷史頗值得當代的我們參考，由此我們可以知道：不管是中國還是台灣，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突襲對方，基本上都是天方夜譚。那些嚷著要立刻開打的，通通是搞不清楚狀況的北七。

然而，一意孤行的領導人還是能造成頗為可觀的災難。8月6日凌晨，蔣介石派遣兩艘軍艦，載運特種部隊前往東山島。這並不是正式的登陸作戰，只是要掩護少數特種部隊滲透上岸，偵查敵情、破壞雷達站等設施。軍艦出海之時，當然也做了各種欺敵動作。不過，這些欺敵動作完全失效，這兩艘軍艦一出海就被盯上了。

共軍派遣了十數艘速度更快的魚雷艇埋伏在東山島海域，並在入夜之後開始包圍追捕，預計在天亮以前結束戰鬥。共軍之所以這樣安排，是想要利用夜色掩護，以增加國軍空軍支援的難度。而在國軍原本的計畫中，除了「劍門」、「章江」兩艘軍艦之外，確實有安排空軍支援。但當雙方接觸、交火之後，空軍支援卻遲遲未來。「劍門」、「章江」兩艦在情報上失了先機，數量上又限於劣勢，打也打不過、跑又跑不掉。

作戰情況一如共軍的計畫，雙方從凌晨一點多打到早晨六點左右。最終兩艘軍艦都被擊沉，22名軍官、175名官兵陣亡，33人被俘。陣亡軍官當中，最高官階者為少將胡嘉恆。而在戰鬥結束之後的一個多小時，國軍的空軍才飛抵東山島空域。此時，海面上已經沒有任何國軍船艦的痕跡了。

根據一位將官的回憶，負責「國光計畫」空軍部份的「擎天作業室」是有拿到當天的作戰計畫的。但擎天作業室「忘記」把作戰計畫交給空軍作戰司令部，才導致整場戰鬥都沒有出現計畫中應有的空中支援。無論此一說法是否為真，國軍內部的整合協調有極大的問題，沒有能力勝任「反攻大陸」的複雜作戰計畫，這是不爭的事實。

這場慘敗史稱「八六海戰」，可說是蔣介石最後一次主動「反攻大陸」的軍事行動。在這之後，雖然還有「大火炬計畫」和「烏坵海戰」等事件，但反攻無望的大局基本上已經底定了。就算蔣介石好幾度派遣蔣經國赴美遊說，也絲毫得不到美國的首肯，更別說是進一步援助了。

他注定是要困死在這座島嶼上了。

不過，「困死」是從蔣介石的觀點來看的。從民間的角度回顧過去，「八六海戰」的失利未嘗不是一次歷史的轉折點。蔣介石幻想中的五十個師登陸福建海灘的的作戰並未發動，從而也避免了數十萬、甚至上百萬的人命損失。而心心念念「反攻大陸」的外省族群，縱然不是完全樂意，但總是隨著時間安居落戶、漸漸融入台灣社會之中了。

稍微可惜的是，「八六海戰」並未廣為台灣人所知，因而我們現在還會常常聽到關於台海戰爭的天真發言。不需要什麼複雜的理論，只需要記得這樁烙血的教訓，我們就會知道：誰要是輕易在台灣海峽發動攻擊，誰就要等著被人類不可逆的天然形勢重重懲罰。

這一年，柯市長六歲。他將在一個不民主、不透明、不公開的社會長大，因此這類應當成為教訓的案例，完全不會被公開討論。那是再會讀書的他也讀不到的一個案例。時至今日，這些故事不再難以取得了，但柯市長的心卻也老得再也讀不進新的教訓了。

他覺得自己知道的夠多了，可以在任何領域教訓別人了。包括他毫無涉獵的軍事領域。

・原文刊載於臉書「退讚故事系列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