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知道葛根伯與秋霞這兩名角色是否真有其人。但無論有沒有，這篇小說幾乎都可以讀作葉石濤「重回文壇」的自況。曾經自暴自棄，曾經自嘲自傷，曾經把自己埋進豬皮湯的熱氣裡。但在那之後，縱然還是常常抱怨寫作之路毫無希望，他還是繼續寫了好幾十年。

這麼說來，這碗豬皮湯雖然便宜，但確實是夠溫熱的了。

好了，前言說得有點長，似乎該進入正題了。現在，請你做好準備，一起回到一九二四年，距今剛好一百年整的台灣。就在那一年，一場催生了「台灣新文學」的論戰發生了。

今年八月，是文學豐收的月份——我絕對不是因為自己剛好在此時出書才這樣說。事實上，不管是各文類的創作，還是非虛構性質的作品，八月都大量湧出，並且也都有足以勇奪年度書獎的精品。

其中我最喜歡、但也最可能成為遺珠的，就是套書《一百年前，我們的冒險》了。

如標題所說，這是一篇網站會員專屬的公告文。

我今年的新書《他們互相傷害的時候：台灣文學百年論戰》將在8月29日上市。同時，《他們沒在寫小說的時候：戒嚴台灣小說家群像》新版，也將同步出版。

這就是高中生的作品最令人著迷之處。我距離自己的高中時代近二十年，在這段期間裡，我不斷不斷在一代代秀異的高中創作者的作品裡看到類似的東西——常常是比我更好的東西。那種「改不動它」的感覺，於是成為我閱讀高中創作者的天線與量尺。

沒錯，「台灣文學」是徹頭徹尾的政治產物。但是，你知道它誕生以來艱難的「政治過程」嗎？你知道有多少人為它殫精竭慮、耗盡心血嗎？現在，你看到了其中一部分。我們並不是一支受祝福的文學。因此，我們是一支必須嫻熟於論戰的文學。

思想如樹，而文學的開枝散葉，並不一定只在文壇的最中心發生。關鍵是，植樹者是否日日養護、日日汲取，每一秒都讓自己的心保持活躍？如此一來，就算所有名詞都佚散了，文學還是會生氣蓬勃地活在那裡吧：在山泉水際，在所有故事開始的地方。

從1992年的邱貴芬與廖朝陽開始，一路發展到1996年的這一系列論戰，雖然提出的理論多半艱澀到難以被文壇中人普遍理解，但他們這些理論的「通俗版」，卻在反覆辯論之後，成為學院與文壇面對「台灣文學」這個領域的預設值，影響不可謂之不深遠。

如果你一路讀來，覺得「台灣意識」這樣的詞非常陳腐，沒有必要一直強調，我基本上是同意的。但我想多嘴提醒的是：正是因為有人先起了頭，將伏流接引到地表，並且有無數的人前仆後繼接力覆述，一個禁忌難言的概念才有機會變得「陳腐」，才能讓人習慣到不知道為何要強調。這種「陳腐」，本身就是一種難得的成就。

沒錯，就是這一次論戰打開了潘朵拉之盒。它把腐朽的威權體制撞出裂痕，它讓本來被壓抑的思想逸流出來，給了人們一個持守信念的理由。如果沒有鄉土文學論戰，1980年代的「黨外運動」恐怕很難如此風起雲湧。這一次，真的是文學走在社會前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