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那是因為它開在嘉義，大家選擇太多了，」我指著對街的「噴水火雞肉飯」，跟我太太說：「如果它開在台北，我一定三天兩頭去報到。」

本文是我的第一本散文集《只能用4H鉛筆》的自序，近日上市預購。在這篇短文裡，我大略說明了我過去對「出版散文集」的疑慮，以及最終決定出版此書的心理轉折。

J不喜歡口頭講解，這讓我在遇到瓶頸時常感挫折。如果我問他要怎麼打、想知道「動作要領」，他就會打一次給我看。我通常看不懂，他就會再打一次、再一次，直到我看懂或放棄為止。我自己以教學為業，自然知道他的教學觀頗為傳統，算不上「很會教」。然而長久下來，卻漸漸能體會他的「不想講」，因為有些東西真的沒辦法講清楚，必得自己體會一次。

但是，到底為什麼呢？這是我至今仍搞不清楚的。彷彿我身體內部的線路全都接錯了，別人會按開客廳吊燈的，我卻會點亮車庫；我以為是床頭燈的那條線，一拉卻沖了馬桶。然而，知道「我的線路常常接錯」一事，確實對我的重訓大有助益。過往反覆學習別人的方法，試錯百次也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，現在徹底認命，別懷疑，就是我自己的問題。

而在全台灣，可能有幾千幾萬處這樣，蘊藏了傷害與死亡的地點。或許多年以來，有許多已經沒頂的人們，也正努力發出聲音，試著讓路過的每一個人聽到。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願意聽，也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聽懂。

我的坐監實習不只包含適應服儀、應付安檢、熟習寫作與出版實務，也包含觀察權力關係，以及如何利用他人的弱點，來獲得我想要的特權。威權體制的特色之一，就是不以邏輯和法制為基礎，因而充滿可以操作的空間。那不只是我的寫作啟蒙，也是我的政治啟蒙。

學生時代以至於剛出社會，用餐額度受限於預算；一旦開始節食，用餐也將有新的預算——只是從「錢不夠」變成「熱量空間不夠」而已。更令人驚恐的是，如果在熱量預算的框限下，我必須和所有代表「快樂」的食物訣別，那我就真的徹徹底底要變成「無癖之人」了。在我未被營養學常識啟蒙的想像裡，節食就意味著餐餐水煮、日日無肉，只能粗茶而甚至不能淡飯。不誇張，如果我來編一本字典，「了無生趣」這項詞條，就該是這樣註解的。

這種刻入感官之事，性質似乎有點矛盾：既是那麼容易淡忘，又是那麼不容易全盤忘卻。並且，每每想起來的時候，往往夾泥帶沙，無法止於純粹的感官。

認真想起來，「胖」其實並不是一個絕對的數字：超過某某公斤，BMI大於多少，或體脂率高於多少，你就會自覺斤兩已足，不好意思不胖了。毋寧說，胖是一系列生活狀態，最終合成一種類似於「身份認同」的東西。

從那時候起，我就真正確定自己毫無學醫的天份了。身體實在令人困惑。要照顧一顆拳頭大的心臟，要對付那細小如星點的息肉，是如此困難。但有時候又簡單到不可理喻：只要撥動點滴的旋鈕，就能控制心跳；只要棉花塞在特定的位置，就能召喚出眼淚。